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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自欺欺人
“滴答。”</p>
持续不断,像水珠滴落的声音。</p>
沉重拖沓的锁链，来回刮着地面。</p>
——这是牢狱吗？</p>
他迷迷糊糊地想。</p>
眼前仿佛蒙了一层厚重的纱幕，目光所及处的一切都丧失了颜色,只有黑白灰。</p>
很多人影,木然地站在前方的石阶上。</p>
远看就像是一个个挂在树枝上的白色麻布，飘飘荡荡的。</p>
衣袍</p>
几个头上长角模样狰狞的鬼差站在路边，就像挑选待宰的鸡鸭一般，时不时拽出一个人就往前拖。锁链摩擦着地面，哀嚎声不绝,队列里的其他人充耳不闻，继续低头蹒跚前进。</p>
又是一颗滴落的水珠。</p>
深黑色、粘稠、恶臭……原来是血。</p>
血不知从何而来，抬头亦不见天空，这里似乎是一个巨大的漆黑洞窟。</p>
地面凹凸不平,说是石阶，其实只是一个不断向下延伸的趋势。</p>
走起来磕磕绊绊的,踩着还咔嚓咔嚓响,不像石头，倒像白骨。</p>
——这是黄泉地府？</p>
——所以我已经死了？</p>
——等等,我是谁？</p>
他苦思冥想,终于从脑海里翻出了一个名字。</p>
他叫岳棠。</p>
家住在……奇怪,他为什么都忘记了。</p>
这就是人死之后的感觉吗？忘记亲朋故交,不留恋人世？</p>
岳棠正在疑惑,忽而听到前面传来撕心裂肺的悲哭。</p>
老者抱着孩子，那婴儿还不足月,不知什么缘故竟一起死了。</p>
鬼差立刻伸手去拽他们。</p>
“行行好,放我孙儿回去吧！”老者挣扎着磕头。</p>
鬼差懒得理会他,或许这样的事情他们看得太多了。</p>
老者嚎哭的声音太苦，充斥了悲恸与绝望，似乎吵醒了原本队列里麻木的鬼魂。</p>
越来越多的鬼魂突然停步，开始东张西望，惊慌哭叫。</p>
鬼差们慌了，一边拖人一边斥喝：“闭嘴，全都闭嘴！”</p>
随后迁怒在那个老者身上，立刻围过去踢打，用铁尺狠狠抽老者的脑袋。</p>
那老者的哭声顿时低微下来，岳棠本能地上前一步，却被身后的一只手轻轻一拽。</p>
“……”</p>
很快，抱着婴孩的老者就没了声音，他浑浑噩噩地站起来，神情麻木，毫无所觉地走在队列里。</p>
岳棠也发现，鬼差拖拽的就是那些“清醒”过来的亡者。</p>
只要有鬼魂表现出异样，就立刻拳打脚踢鞭笞抽打，使魂魄们重新变得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呆滞地拖着锁链蹒跚而行。</p>
岳棠跟着低下头。</p>
鬼差们从他身边经过，继续巡逻。</p>
岳棠盯着脚上与手腕间的锁链，不知为什么，他感觉自己似乎可以挣开这东西。</p>
但是……</p>
不能在这里。</p>
岳棠忍住了，尽管这锁链让他很不舒服，本能地想要破坏摧毁。</p>
岳棠知道，此刻在鬼差眼里温顺麻木的鬼魂队伍，藏着“苏醒”的亡者。</p>
他是一个，他身后的人是另外一个。</p>
岳棠很想知道这个人是谁，可是他不能回头。</p>
鬼差还没有走远。</p>
锁链的撞击声不绝于耳，它似乎是有形的，又似乎是无形的。</p>
这份压在魂魄上的沉重分量，让魂魄前行的速度越来越慢。</p>
石阶往下延伸，走到一个大弯处，前面尽是黑暗，也恰好没有鬼差来回巡逻——</p>
岳棠忽然看到队列里冲出来几个魂魄。</p>
他们手足并用地逃跑，然而锁链的限制让他们无论如何都提不起速度，很快就被发现了。</p>
“别动。”</p>
岳棠听到身后有人压低声音，急促地说。</p>
“啪！”</p>
一根巨大的鞭子凌空抽来，越过鬼魂们的头顶，砸得地面碎渣乱飞。</p>
岳棠一惊。</p>
原来路边那座黑色的“山丘”是一个体格极为庞大的鬼，它的上半截身体隐入高处的灰色云雾，根本看不见模样，只看到长满黑毛的粗壮手臂拎着一根惨白的骨鞭。</p>
长鞭末端镶嵌着一个妖兽的骷髅头骨，正张着嘴，发出尖锐刺耳的怪声。</p>
所有亡者都忍不住捂住了脑袋，东倒西歪。</p>
岳棠也感觉到尖针似的东西扎入自己脑门，剧痛之中，那些锁链好像变得更沉重了。</p>
等声音停歇，岳棠发现刚才不是错觉，锁链确实粗了一圈。</p>
那些试图逃出去的人更是狼狈，层层锁链把他们捆得犹如待宰彘狗。</p>
鬼差骂骂咧咧地赶来，拖起人扔在道旁。</p>
“好好的黄泉道你们不走，非要跑，你们能跑到哪里去？这外面就是罡风，吹一下魂魄就会刮掉一层，吹个半天，就魂飞魄散了。”</p>
“已经死了，就老老实实地等宣判，去投胎，下辈子说不定还是富贵命呢！跑什么？跑回人间，你们尸体都烂了，你也只能站在尸体旁边干看着。”</p>
他们连骂带打，少数清醒但是没跑的亡者听得瑟瑟发抖，再也不敢妄动。</p>
队列再次前进。</p>
石阶下方越来越黑。</p>
不知道走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亮光。</p>
白光里依稀是一座黑色的庞大建筑，看起来有点像官衙，却更加宏伟气派。</p>
一块黑色牌匾悬挂其上：鬼判殿。</p>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地府审判亡魂的地方？</p>
又走近了一些，可以看见亮光其实来自鬼判殿前面的一面镜子，亡魂走到那里，一部分立刻被镜子吸入其中，另外一部分被鬼差驱赶着继续前行。</p>
“孽镜台前，功过相抵，才许前往第十殿轮回池投胎！”</p>
“罪过于功，等待判决，打入九重地狱！”</p>
一声声威严的叱喝，震得魂魄们茫然地望向那面镜子。</p>
不知为何，岳棠看到镜子就发慌，他下意识地放慢步伐。</p>
恰好这里还处在黑暗之中，再往前几步就被光亮笼罩了。</p>
“……这是唯一的机会。”</p>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声音。</p>
岳棠扶住额头，手腕间的锁链叮当作响。</p>
“我们该走了。”</p>
身后冒出的声音让岳棠满头雾水。</p>
更让他迷惑的是，走在他前面的那个魂魄飞快地钻进了路边黑暗里，然后伸出个脑袋冲他招手，身后更有人催他。</p>
“快，快！”</p>
那里恰好是个凹陷处，可以避开来自上方的那只高大鬼怪的注意力。</p>
又因为这里已经是鬼判殿门口，还有孽镜台照耀四方，鬼差把魂魄押送到这里，又要忙着把魂魄分开处置，难免疏忽。</p>
这是灯下黑啊！</p>
很好很有计划，一看就跟之前逃跑的那些魂魄不一样。</p>
岳棠当机立断，一弯腰，溜了出去。</p>
然后是岳棠身后的魂魄。</p>
他们三个跑了之后，后方的魂魄双目呆滞地继续迈步，走到孽镜台的光下。</p>
鬼判殿的鬼差忙得很，看到魂魄拖拖拉拉的，速度迟缓，非但没有喝骂，还乐得偷懒。</p>
“呵，想赶着投胎？也不看自己有没有这个能耐！”</p>
鬼差们讽刺地笑着，把一个赖在孽镜台面前不肯走的魂魄拖走了。</p>
岳棠等了一会，发现根本没有人来找自己，眉头一皱。</p>
看来死去的人没有一份完整的名单在鬼判殿，否则平白无故少了三个魂魄，早就应该出来找了。</p>
只是……这样不严密，跟传说里执掌轮回与幽冥的地府相差甚远啊！</p>
岳棠想到这里，不禁有些好笑，他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怎么还记得所谓的民间传说？</p>
“岳先生在想什么？”旁边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p>
岳棠看了一眼跟自己一起逃跑的同伴，他们脸色灰白，面容僵硬，头发披散，只穿着麻布短褐，观之可怖。</p>
岳棠克制住了自己伸手摸脸的冲动，他怀疑自己也是这副鬼模样。</p>
哎，死都死了，难免的。</p>
就像他现在，也没觉得多么害怕。</p>
“你们是谁？”岳棠打量着他们。</p>
这两人的长相像夏州南部的异族，奇怪，究竟是哪儿呢？</p>
岳棠脑袋隐隐作疼。</p>
“岳先生，你怎么忘了？”</p>
左边那鬼魂惊慌地说，“我们是夏州山越的猛虎寨之人啊！”</p>
右边的鬼魂马上接话：“朝廷官军来剿灭我们，先生为了山寨里的妇孺安然撤走，毅然带着吾等留下断后，然后一把火烧了山寨，用数人的代价，把数千官兵一起焚烧在了山林里，咱们兄弟死得很值啊。”</p>
岳棠：“……”</p>
这听起来像他会做出来的事？</p>
只是他这么没用吗？这个山寨没有一点可用之兵了，竟然只剩下赴死这条路？</p>
“烧死摔死的人太多了，害得我们在黄泉遇到了官兵，差点又打起来，我们人少……哦，鬼少力寡，只好在外面拖延，然后分批混进死者之中。”</p>
“岳先生是不是死的时候被山石砸扁了脑袋，怎么连我们都不认识了？”</p>
“……”</p>
怎么，我死得这么惨吗？</p>
岳棠感觉头更疼了。</p>
“岳先生，你先缓缓。”</p>
“没错，你可是我们山寨的军师，自从寨主死了，你就是我们的主心骨。”</p>
等等，还有个寨主的吗？</p>
岳棠瞠目：“你们……”</p>
“我叫桑多。”左边的鬼魂积极地说。</p>
“我是桑南。”右边的鬼魂不甘落后。</p>
这两个名字很陌生，又似乎真的在哪里听过，岳棠彻底糊涂了。</p>
“不对，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岳棠下意识地纠正道，“你们怎么知道这里可以躲藏，路上还有鬼差的监督？”</p>
“是寨主让人出来告诉我们的。”</p>
“对对，我们这就是准备去找寨主。”</p>
两兄弟一唱一和，告诉岳棠，虽然他们寨主天不假年，早早就病死了，但是他们寨主不甘心活在这样的世道上，不甘心下一世还要做饥饿而死的人，所以带着猛虎寨那些早死的弟兄在地府东躲西藏。</p>
“咱们山越部族，活着的时候要造反，死了以后凭什么听阎罗的，咱们还要继续造反！”</p>
“……”</p>
“要在地府发展势力，拉起一支大军！”</p>
“……”</p>
岳棠呆呆地坐着，忽然觉得这志向很不错。</p>
这寨主好生厉害，了不得！</p>
不愧是让我生前甘愿辅助的人。</p>
听说世间有修炼成仙的凡人，为什么没有修炼成魔的鬼魂呢？若是有朝一日，砸断锁链，踏平地府，岂非人生快事？</p>
毕竟他只是做军师，做筹谋之人，又不用亲自带兵。</p>
***</p>
三日前，雪峰秘境。</p>
“就是他们？”岳棠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个黑袍巫傩。</p>
巫锦城颔首道，“桑多、桑南的随机应变能力，在巫傩一族里十分出色，而且他们生前擅长百戏，他们是最合适的人选。”</p>
岳棠信得过巫锦城，他说这两位巫傩能担当大任，就一定可以。</p>
“依照这上面的说辞行事。”岳棠把一块玉简递给桑多。</p>
巫傩桑多接过玉简，用神识扫完，顿时呆住了。</p>
然后是桑南，他张口结舌地问：“这能行吗？”</p>
“可以，封去记忆与能力的我，没那么聪明，这套说辞就够了，再说他只以为自己是凡人。”</p>
岳棠言辞凿凿地说服两个巫傩，“我已经炼成了郁剑仙所传的法术，事不宜迟，三日后我魂魄出窍，随你们进入黄泉。”</p>
，：:
持续不断,像水珠滴落的声音。</p>
沉重拖沓的锁链，来回刮着地面。</p>
——这是牢狱吗？</p>
他迷迷糊糊地想。</p>
眼前仿佛蒙了一层厚重的纱幕，目光所及处的一切都丧失了颜色,只有黑白灰。</p>
很多人影,木然地站在前方的石阶上。</p>
远看就像是一个个挂在树枝上的白色麻布，飘飘荡荡的。</p>
衣袍</p>
几个头上长角模样狰狞的鬼差站在路边，就像挑选待宰的鸡鸭一般，时不时拽出一个人就往前拖。锁链摩擦着地面，哀嚎声不绝,队列里的其他人充耳不闻，继续低头蹒跚前进。</p>
又是一颗滴落的水珠。</p>
深黑色、粘稠、恶臭……原来是血。</p>
血不知从何而来，抬头亦不见天空，这里似乎是一个巨大的漆黑洞窟。</p>
地面凹凸不平,说是石阶，其实只是一个不断向下延伸的趋势。</p>
走起来磕磕绊绊的,踩着还咔嚓咔嚓响,不像石头，倒像白骨。</p>
——这是黄泉地府？</p>
——所以我已经死了？</p>
——等等,我是谁？</p>
他苦思冥想,终于从脑海里翻出了一个名字。</p>
他叫岳棠。</p>
家住在……奇怪,他为什么都忘记了。</p>
这就是人死之后的感觉吗？忘记亲朋故交,不留恋人世？</p>
岳棠正在疑惑,忽而听到前面传来撕心裂肺的悲哭。</p>
老者抱着孩子，那婴儿还不足月,不知什么缘故竟一起死了。</p>
鬼差立刻伸手去拽他们。</p>
“行行好,放我孙儿回去吧！”老者挣扎着磕头。</p>
鬼差懒得理会他,或许这样的事情他们看得太多了。</p>
老者嚎哭的声音太苦，充斥了悲恸与绝望，似乎吵醒了原本队列里麻木的鬼魂。</p>
越来越多的鬼魂突然停步，开始东张西望，惊慌哭叫。</p>
鬼差们慌了，一边拖人一边斥喝：“闭嘴，全都闭嘴！”</p>
随后迁怒在那个老者身上，立刻围过去踢打，用铁尺狠狠抽老者的脑袋。</p>
那老者的哭声顿时低微下来，岳棠本能地上前一步，却被身后的一只手轻轻一拽。</p>
“……”</p>
很快，抱着婴孩的老者就没了声音，他浑浑噩噩地站起来，神情麻木，毫无所觉地走在队列里。</p>
岳棠也发现，鬼差拖拽的就是那些“清醒”过来的亡者。</p>
只要有鬼魂表现出异样，就立刻拳打脚踢鞭笞抽打，使魂魄们重新变得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呆滞地拖着锁链蹒跚而行。</p>
岳棠跟着低下头。</p>
鬼差们从他身边经过，继续巡逻。</p>
岳棠盯着脚上与手腕间的锁链，不知为什么，他感觉自己似乎可以挣开这东西。</p>
但是……</p>
不能在这里。</p>
岳棠忍住了，尽管这锁链让他很不舒服，本能地想要破坏摧毁。</p>
岳棠知道，此刻在鬼差眼里温顺麻木的鬼魂队伍，藏着“苏醒”的亡者。</p>
他是一个，他身后的人是另外一个。</p>
岳棠很想知道这个人是谁，可是他不能回头。</p>
鬼差还没有走远。</p>
锁链的撞击声不绝于耳，它似乎是有形的，又似乎是无形的。</p>
这份压在魂魄上的沉重分量，让魂魄前行的速度越来越慢。</p>
石阶往下延伸，走到一个大弯处，前面尽是黑暗，也恰好没有鬼差来回巡逻——</p>
岳棠忽然看到队列里冲出来几个魂魄。</p>
他们手足并用地逃跑，然而锁链的限制让他们无论如何都提不起速度，很快就被发现了。</p>
“别动。”</p>
岳棠听到身后有人压低声音，急促地说。</p>
“啪！”</p>
一根巨大的鞭子凌空抽来，越过鬼魂们的头顶，砸得地面碎渣乱飞。</p>
岳棠一惊。</p>
原来路边那座黑色的“山丘”是一个体格极为庞大的鬼，它的上半截身体隐入高处的灰色云雾，根本看不见模样，只看到长满黑毛的粗壮手臂拎着一根惨白的骨鞭。</p>
长鞭末端镶嵌着一个妖兽的骷髅头骨，正张着嘴，发出尖锐刺耳的怪声。</p>
所有亡者都忍不住捂住了脑袋，东倒西歪。</p>
岳棠也感觉到尖针似的东西扎入自己脑门，剧痛之中，那些锁链好像变得更沉重了。</p>
等声音停歇，岳棠发现刚才不是错觉，锁链确实粗了一圈。</p>
那些试图逃出去的人更是狼狈，层层锁链把他们捆得犹如待宰彘狗。</p>
鬼差骂骂咧咧地赶来，拖起人扔在道旁。</p>
“好好的黄泉道你们不走，非要跑，你们能跑到哪里去？这外面就是罡风，吹一下魂魄就会刮掉一层，吹个半天，就魂飞魄散了。”</p>
“已经死了，就老老实实地等宣判，去投胎，下辈子说不定还是富贵命呢！跑什么？跑回人间，你们尸体都烂了，你也只能站在尸体旁边干看着。”</p>
他们连骂带打，少数清醒但是没跑的亡者听得瑟瑟发抖，再也不敢妄动。</p>
队列再次前进。</p>
石阶下方越来越黑。</p>
不知道走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亮光。</p>
白光里依稀是一座黑色的庞大建筑，看起来有点像官衙，却更加宏伟气派。</p>
一块黑色牌匾悬挂其上：鬼判殿。</p>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地府审判亡魂的地方？</p>
又走近了一些，可以看见亮光其实来自鬼判殿前面的一面镜子，亡魂走到那里，一部分立刻被镜子吸入其中，另外一部分被鬼差驱赶着继续前行。</p>
“孽镜台前，功过相抵，才许前往第十殿轮回池投胎！”</p>
“罪过于功，等待判决，打入九重地狱！”</p>
一声声威严的叱喝，震得魂魄们茫然地望向那面镜子。</p>
不知为何，岳棠看到镜子就发慌，他下意识地放慢步伐。</p>
恰好这里还处在黑暗之中，再往前几步就被光亮笼罩了。</p>
“……这是唯一的机会。”</p>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声音。</p>
岳棠扶住额头，手腕间的锁链叮当作响。</p>
“我们该走了。”</p>
身后冒出的声音让岳棠满头雾水。</p>
更让他迷惑的是，走在他前面的那个魂魄飞快地钻进了路边黑暗里，然后伸出个脑袋冲他招手，身后更有人催他。</p>
“快，快！”</p>
那里恰好是个凹陷处，可以避开来自上方的那只高大鬼怪的注意力。</p>
又因为这里已经是鬼判殿门口，还有孽镜台照耀四方，鬼差把魂魄押送到这里，又要忙着把魂魄分开处置，难免疏忽。</p>
这是灯下黑啊！</p>
很好很有计划，一看就跟之前逃跑的那些魂魄不一样。</p>
岳棠当机立断，一弯腰，溜了出去。</p>
然后是岳棠身后的魂魄。</p>
他们三个跑了之后，后方的魂魄双目呆滞地继续迈步，走到孽镜台的光下。</p>
鬼判殿的鬼差忙得很，看到魂魄拖拖拉拉的，速度迟缓，非但没有喝骂，还乐得偷懒。</p>
“呵，想赶着投胎？也不看自己有没有这个能耐！”</p>
鬼差们讽刺地笑着，把一个赖在孽镜台面前不肯走的魂魄拖走了。</p>
岳棠等了一会，发现根本没有人来找自己，眉头一皱。</p>
看来死去的人没有一份完整的名单在鬼判殿，否则平白无故少了三个魂魄，早就应该出来找了。</p>
只是……这样不严密，跟传说里执掌轮回与幽冥的地府相差甚远啊！</p>
岳棠想到这里，不禁有些好笑，他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怎么还记得所谓的民间传说？</p>
“岳先生在想什么？”旁边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p>
岳棠看了一眼跟自己一起逃跑的同伴，他们脸色灰白，面容僵硬，头发披散，只穿着麻布短褐，观之可怖。</p>
岳棠克制住了自己伸手摸脸的冲动，他怀疑自己也是这副鬼模样。</p>
哎，死都死了，难免的。</p>
就像他现在，也没觉得多么害怕。</p>
“你们是谁？”岳棠打量着他们。</p>
这两人的长相像夏州南部的异族，奇怪，究竟是哪儿呢？</p>
岳棠脑袋隐隐作疼。</p>
“岳先生，你怎么忘了？”</p>
左边那鬼魂惊慌地说，“我们是夏州山越的猛虎寨之人啊！”</p>
右边的鬼魂马上接话：“朝廷官军来剿灭我们，先生为了山寨里的妇孺安然撤走，毅然带着吾等留下断后，然后一把火烧了山寨，用数人的代价，把数千官兵一起焚烧在了山林里，咱们兄弟死得很值啊。”</p>
岳棠：“……”</p>
这听起来像他会做出来的事？</p>
只是他这么没用吗？这个山寨没有一点可用之兵了，竟然只剩下赴死这条路？</p>
“烧死摔死的人太多了，害得我们在黄泉遇到了官兵，差点又打起来，我们人少……哦，鬼少力寡，只好在外面拖延，然后分批混进死者之中。”</p>
“岳先生是不是死的时候被山石砸扁了脑袋，怎么连我们都不认识了？”</p>
“……”</p>
怎么，我死得这么惨吗？</p>
岳棠感觉头更疼了。</p>
“岳先生，你先缓缓。”</p>
“没错，你可是我们山寨的军师，自从寨主死了，你就是我们的主心骨。”</p>
等等，还有个寨主的吗？</p>
岳棠瞠目：“你们……”</p>
“我叫桑多。”左边的鬼魂积极地说。</p>
“我是桑南。”右边的鬼魂不甘落后。</p>
这两个名字很陌生，又似乎真的在哪里听过，岳棠彻底糊涂了。</p>
“不对，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岳棠下意识地纠正道，“你们怎么知道这里可以躲藏，路上还有鬼差的监督？”</p>
“是寨主让人出来告诉我们的。”</p>
“对对，我们这就是准备去找寨主。”</p>
两兄弟一唱一和，告诉岳棠，虽然他们寨主天不假年，早早就病死了，但是他们寨主不甘心活在这样的世道上，不甘心下一世还要做饥饿而死的人，所以带着猛虎寨那些早死的弟兄在地府东躲西藏。</p>
“咱们山越部族，活着的时候要造反，死了以后凭什么听阎罗的，咱们还要继续造反！”</p>
“……”</p>
“要在地府发展势力，拉起一支大军！”</p>
“……”</p>
岳棠呆呆地坐着，忽然觉得这志向很不错。</p>
这寨主好生厉害，了不得！</p>
不愧是让我生前甘愿辅助的人。</p>
听说世间有修炼成仙的凡人，为什么没有修炼成魔的鬼魂呢？若是有朝一日，砸断锁链，踏平地府，岂非人生快事？</p>
毕竟他只是做军师，做筹谋之人，又不用亲自带兵。</p>
***</p>
三日前，雪峰秘境。</p>
“就是他们？”岳棠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个黑袍巫傩。</p>
巫锦城颔首道，“桑多、桑南的随机应变能力，在巫傩一族里十分出色，而且他们生前擅长百戏，他们是最合适的人选。”</p>
岳棠信得过巫锦城，他说这两位巫傩能担当大任，就一定可以。</p>
“依照这上面的说辞行事。”岳棠把一块玉简递给桑多。</p>
巫傩桑多接过玉简，用神识扫完，顿时呆住了。</p>
然后是桑南，他张口结舌地问：“这能行吗？”</p>
“可以，封去记忆与能力的我，没那么聪明，这套说辞就够了，再说他只以为自己是凡人。”</p>
岳棠言辞凿凿地说服两个巫傩，“我已经炼成了郁剑仙所传的法术，事不宜迟，三日后我魂魄出窍，随你们进入黄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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