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娜羞答答地走出卧室，见赵一鸣正在聚精会神地看书。
    心里不由自主地冒出一个念头，看的不会是灯草和尚、疯婆子传这样的艳文吧？
    她悄悄上前一看，赵一鸣手中的书名为《国富论》，作者是亚当·斯密。
    “你，你竟然看这种书？”
    赵一鸣抬起头来，有些奇怪，“胡总，我为什么就不能看这种书？”
    “可，可你是个官员。”
    “胡总，官员应该看什么书？”
    赵一鸣反问道。
    胡娜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在她印象中，那些官员要么大腹便便一肚子草包，要么就是秃顶地中海，一脑袋阴谋诡计。
    眼睛里射出来的光芒不用滤镜就能看出来不是黄的，就是白的。
    嘴上说得天花乱坠，仁义道德，但内心里全是自私自利，男盗女娼。
    比如，她认识的一位官员，官不大，一个正处，但随身手包里必备了三样东西。
    苍蝇，水、避孕套和现金。
    可是无论走到哪里，他都会把经济发展、共同富裕挂在嘴上。
    据说，他有一次看上了下属某区局的一位科员，先是给人家讲什么思想向组织靠拢，行动向领导靠拢，然后一边操作，一边讲什么理论联系实际，没有时间就没有发言权。
    赵一鸣给她的印象，其实同样凶恶，简直就像小时候吓得她做噩梦的那些庙里的青面獠牙恶鬼。
    但这样一个男人，却能在跟女人独处一室时，静下心来看这种经济类书籍，简直让她有种刷新认知的感觉。
    胡娜作为经济学研究生，对亚当·斯密实在是太熟悉了。
    说这位是经济学鼻祖丝毫不过分，诞生贰佰多年来，他的国富论仍被尊为现代经济学开山之作。
    “亚当·斯密的经济理论与政治理论密切相关，某种意义上可以说，他是通过经济学说发展了近代以来的政治理论，他的国富论，包括伦理学著作，那本《道德情操论》，其实很适合我们学习，从中我们可以学到很多有用的东西。”
    赵一鸣笑了笑，顺手把书合上。
    “可是，这不就是所谓的资本主义吗？或者说，他标榜的自由市场，跟我们的计划经济完全不一样不是吗？”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另外，我也要说我们现在，或者说改开和入世之后，已经不是单纯的计划经济，而是正在逐步实现自由市场经济，如果一定要清晰的阐述，那就是在党和政府的领导之下的，有限度的自由经济。虽然说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但自由经济，或者说市场的良性竞争，其实并不是对政权形式造成很大的影响。这两者之间只要取得一个有机的平衡，就能…”
    赵一鸣突然感觉自己有些可笑，跟胡娜，这个玉福集团的财务总监，杨万福的“夫人”，说这些干啥？
    “社会就能得到更好的发展。好了，胡总，你到底要找我说什么事情？现在，可以说了吧？”
    胡娜愣了下，突然有种心虚的感觉。
    她一直注意着赵一鸣的目光，生怕对方的视线停留在她脖子之下的位置。
    其实，赵一鸣的内心并不平静，他现在正在跟自己的邪恶作斗争。
    这样一个深夜之中，万籁俱寂的夜幕包裹下，一个美出天际的女人，站在他面前，怎么可能没有某种念头？
    但是，自古英雄出炼狱，从来富贵入凡尘。
    只有战胜自己，才是真正的胜利。
    这不比其他时候，他可以信马由缰，任由自己的天性策马奔腾。
    胡娜是杨万福的“夫人”，掌控着杨万福的商业帝国，这样一个女人，在这样的时候找他，比如有着某种目的。
    胡娜抿了下嘴唇，深吸一口气，道：“我想请你放过胡大川。怎么才能让你满意，你尽管开条件。”
    赵一鸣笑了笑，站了起来。
    胡娜吓了一跳，身子向后退了好几步，靠上了卧室门。
    赵一鸣淡漠地看了胡娜一眼，然后转身走到门口，打开门。
    “胡总，请吧。我可以告诉你，胡大川做了很多违法犯罪的事情，我没有能力更没有权利去放过他，国法会对他进行审判。”
    “赵秘书，事情非要做这么绝吗？”
    “不，胡总，你错了，不是我做的绝，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情而已。做的绝的，恰恰是你的好兄弟胡大川，他勾结某些官员，垄断行政资源，利用办理证照等机会，敲诈、勒索、强姦、殴打，就在前几天，他指挥市行政审批大厅的保安把一个二十几岁、即将在元旦结婚的青年打成植物人。请问，到底是谁做的绝？你有什么脸面来求我？难道只有胡大川是人，其他人都不是人吗？难道只有你爱自己的家人，那些被打成植物人的、残废的、重伤的，他的家人心不痛吗？”
    胡娜脸上神色不断变化，几次张嘴，都没能说出什么来。
    “请吧，胡总，杨万福能量巨大，你这位杨夫人找我似乎找错人了。还不如找你的杨老板，或许他能够通过某些贪腐官员，把你兄弟弄出来。但是，我告诉你，邪恶或许能在一时嚣张，但绝没有可能一世逍遥。”
    他往旁边站了站，指着门口，再次示意胡娜离去。
    胡娜深吸了一口气，她觉得自己今晚来找赵一鸣，绝对是个错误。
    “赵秘书，你看这样好不好？我愿意拿出一笔钱赔偿所有受到伤害的人，也愿意让胡大川退回所有不义之财，甚至愿意缴纳罚款，只要…”
    “这话你得跟法官说，胡总，或许你习惯了用利益交换的方式得到自己想要的，但是，我给你个忠告，法律不会跟你交换，更不容你亵渎。”
    突然，赵一鸣想起了一个问题。
    “胡总，你为什么找上我？你怎么知道我了解胡大川案？”
    “我想知道的事情，总有办法知道的。赵秘书，我们仍然可以谈谈条件，比如我可以提供一些你肯定感兴趣的信息。”
    这次，赵一鸣沉默了。
    他当然需要很多信息，其中就包括杨万福及其身边人的某些事情。
    但徐老六的嘴实在是太严了，根本就问不出什么来。
    如果能从胡娜这里得到什么消息…
    但他很快就确定，这种想法不现实。
    因为无论如何，他不可能放过胡大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