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找个院子先过夜吧。”
    城主府虽然不算太大，但是院落少说也有十座，千秋雪、陈独、陈惜语、王山等人占了五座，还剩至少四座，顾清闲很轻易就能换上一座新的院落入睡。
    夜晚，是寂静的。
    顾清闲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反侧，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阎罗王到底为何突然离去？
    如果皇城内东方盘钧与地府没有关系，那他的吊死鬼从何而来？
    ……
    顾清闲心中有许多问题，他还没有足够的线索，把一切完美的串联起来，进行推理和解释。
    不过，一向乐观且豁达的性格，再几番苦思无果后，他还是选择了释怀，呼呼睡去。
    第二天，顾清闲再次被一声尖叫惊醒。
    “顾大哥！？来人啊，出事了！”
    陈惜语看着一片废墟的院子，呐喊尖叫，这一次，无论她左顾右盼，还是上看下看，都没办法再找到顾清闲的踪迹。
    随着她的呐喊，一下子便有了大量守卫赶来，他们呆呆地看着院子，又是茫然又是惊讶。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能把院子粉碎成这样？
    明明昨天夜里，他们没有感受到丝毫动静啊！
    “怎么了？大早上的……”
    顾清闲从另外一个院子走出来，看着站在废墟前的众人，打着哈欠。
    “顾……顾首领？！”
    那些守卫，看了一眼废墟，又看了一眼顾清闲，而后默默低下了头。
    神仙的人，凡人惹不起。首领的事，下属莫追问。
    “顾大哥，这又算什么情况？”
    陈惜语走到顾清闲面前，双手叉腰，美眸上下打量着顾清闲，看着鼓着嘴生气，其实是在看顾清闲有没有受伤。
    “哦，昨晚练功，遇到了一点小状况，劳烦你们帮我重新修建一下了。”
    顾清闲挠了挠头，随便找个借口搪塞过去。
    “顾……顾首领，怎么了？”
    这时，千秋雪也听到了动静，从院子里匆匆赶来。
    她穿着一件绿色长裙，语气温柔，但也多了几分难以察觉的虚弱，她肤色白皙，但面色却多了几分不似正常的洁白。
    “你怎么了？”
    顾清闲眼睛尖锐，他读过医术，又善于观察气息，故而一眼便察觉了此时千秋雪的不对劲。
    “我……我没事啊？怎么突然问这个？倒是你……你怎么了？惜语……”
    千秋雪被顾清闲这么猝不及防的一问，愣了愣，目光看向了陈惜语。
    “别撒谎，你知道我不是一般人。”
    顾清闲没等千秋雪说完，便用一种近乎命令的语气进行提醒。
    “我……”
    千秋雪闻言，紧紧抿着红唇，嫀首低垂，似乎不想回答。
    “你不说的话，那我就只能自己看了。”
    顾清闲打算启动观脉之力，一看究竟。
    “龙……龙运反噬。”
    最终，千秋雪知道瞒不住，只能抬起头，坦然相告。
    龙运反噬？！
    “你父亲不是已经替你受了吗？”
    顾清闲震惊道，除去惊讶，更多的是遗憾，他并不想因此失去一名得力干将，更不想失去一位并肩作战的军师和战友，所以他没来得及多想，便下意识的反问了。
    他从反抗那一天开始，便是与皇城斗，与龙运斗，如果哪怕成长到现在这个地步，还是无法避免龙运带来的‘伤害’，无法留下他想留下的事物，保护他想保护的人才。
    那么，强大将变成毫无意义！
    “是啊，秋雪姐姐，你肯定不会有事的。”
    陈惜语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急忙走上来抱住千秋雪，安慰道。
    千秋雪微微一笑，推开了陈惜语，语气悲凉道。
    “皇族人的命运，和算师的命运是一样的，自从沾染权贵那一天起，便如捏指窥探天机那一刻起一样，诅咒，是会伴随血脉，一直传承的。”
    “这或许就是……我的命吧。”
    千秋雪苦涩一笑，她早就做好了被反噬的准备，死亡或疾病，都是不可避免的。
    医者不能自医，算师无法自算。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能与你们相遇，一起走到现在，我已经很开心了。”
    千秋雪看着顾清闲，满含真挚的说道。
    如果没有遇到顾清闲，她被龙运反噬以后，也许只会无声的死在了悦书阁里。
    她将守着她的家族，守着她的宿命，一同埋葬于烈火。
    并不会有人太记得她，也许城中百姓，也只会闲聊几句，一个富家千金死了。
    悦书阁群龙无首后，也将被暴民和奴仆瓜分。
    但此时此刻，她跟了顾清闲，她把悦书阁的一切，献给了起义，城中所有人都会铭记她的贡献。
    她哪怕离开了，也将被人感恩，而不单单成为别人的谈资。
    她在做她想做的事，她自由自在的生活过了，她这一生是无憾的。
    “不，我不会让你被反噬而死的！”
    顾清闲喝道。
    “我的部下，凭什么让那一条已经破灭的龙，随意剥夺生命？”
    顾清闲走向千秋雪，他目光坚定的盯着千秋雪那双清澈的眼，他用斩钉截铁的语气保证：“你绝对不会就这么死了！”
    说完，顾清闲并不想做太多煽情的事，他直接转身离开。
    “是啊，秋雪姐姐，顾大哥神通广大，一定可以帮助你的解开这什么反噬的。”
    陈惜语点了点头，安慰道。
    她至始至终都无条件相信顾清闲。
    “嗯……”
    千秋雪苦涩一笑，看了一眼陈惜语，而后，凝重忧伤的目光，一直望着顾清闲离去的背影。
    这一刻，她心绪翻涌，五味杂陈。
    这辈子，除了父亲，她没有在乎过其他任何人了。
    但是，不知为什么，她现在觉得很不舍，不是舍不得生命，而是舍不得一些事情，一些人。
    “顾首领，我活不成的。”
    “临走之前，我想送你一份礼物。”
    千秋雪红唇轻启，幽幽说道。
    顾清闲闻声，停住了离开的脚步，他回头看着千秋雪，他不明白千秋雪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个女人，是要做傻事！
    唰！
    一瞬间，千秋雪望向天空，那双清澈的眼，在明媚的阳光照射下，便如两颗棕色的宝石。
    她的眼前，却不仅仅看到阳光，而是看到到漫天的星辰。
    “你要做什么？”
    顾清闲也学过推演之术，他知道，千秋雪这是启动了观天推演！
    “顾首领，我愿用我所剩不多的寿命，为你找到心中想要的答案。”
    千秋雪抬起虚弱的双手，在空中轻轻拨弄，如同在拨开一层浓厚的迷雾。
    “停下来！”
    “答案我自己会找！”
    顾清闲喝道，他声如虎啸，不怒自威，仿佛在下一道不容违抗的圣旨。
    他不需要千秋雪做这种无谓的牺牲！
    他讨厌这种煽情，这种自以为伟大的庸俗桥段！
    “你可是我的徒弟啊，从我这里骗走了推演术，怎么能不明白，这个推演，一旦开始就无法停下？”
    千秋雪说道。
    她目光依旧看着碧蓝的天，全神贯注，语气平静的听不出悲欢，她已经完全进入了推演的状态。
    这个时候打断她，会脉络尽断而亡，跟亲手杀了她也没有任何区别。
    “靠！”
    顾清闲重重捶了一拳城门，‘轰’，刹那间爆发的蛮力，瞬间把城门砸了个粉碎。
    “……”
    一众守卫，又是惊讶又是害怕，立在一旁瑟瑟发抖。
    “你们都先退下吧。”
    陈惜语摆了摆手，把守卫叫走后，她走到了顾清闲身边，手轻轻放在了顾清闲肩膀。
    “顾大哥，让秋雪姐姐去做吧，这样她便也没有遗憾了。”
    陈惜语虽然不明白推演术，但看千秋雪和顾清闲的反应，便大概明白了千秋雪这是要仅剩不多的命帮顾清闲。
    陈惜语觉得，如果有一天，顾清闲有需要的话，她也是可以用命去报答顾清闲的，所以她非常理解千秋雪的行为。
    顾清闲沉默着。
    他没有太多的伤心，也没有太多的感动，更没有任何无谓的自责。
    他只是觉得他还不够强大，他要斩龙，要诛天！
    不管什么狗屁龙运，什么垃圾天道，都休想压他一头！
    嗡！
    这时，千秋雪眼里射出一道白光，白光稍纵即逝，而后，她身体慢慢软了下来。
    唰！
    顾清闲身形一闪，便来到了千秋雪身旁，将她扶住。
    “呵呵……”
    千秋雪看着顾清闲笑了笑，是发自内心的喜悦，她成功了。
    她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完成了她从来不敢做的事情，去窥探除了七国凡界以外的世界！
    只不过，她的眼里慢慢流出了血，她棕色的眼瞳，变成了白色，她瞎了。
    但对于一个将死之人来说，瞎了并没有什么值得难过的。
    千秋雪冰冷的手，紧紧抓住顾清闲的手，她用虚弱的语气禀告她得来的答案：
    “海之以东，可见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