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提前离开的方乐贤，派来了两位精壮汉子，接待铁棠三人前去参加巫道盛会。
    昨日他们畅饮一日夜，天南地北无所谓不谈，方乐贤也拍着胸口保证，即便此次找不到画中人，等下船也会借助方家的影响力，四处搜寻。
    万载不死物质的寿元，权当定金，二人这次合作，既是交易，也是交情。
    寿元的贵重、价值，铁棠并非不知。
    但折扇里的这十万载寿元，说到底并不是他自己得来，而是南海十三郎的赠礼。
    既然是南海十三郎的东西，那拿来寻找他的仇家，也是理所应当之事，铁棠不会有半分不舍。
    情与义的价值......有时不是其他物质所能衡量。
    十三郎已死，铁棠甚至可以说没有真正见过他一面。
    可墓冢中的遭遇，让十三郎与铁棠、天问、李庚三人之间，有了一丝牵绊。
    君子之交淡如水，何况十三郎对他们也算有着半师之缘，这也让三人对十三郎极为敬重。
    铁棠如今能够做得不多。
    找出仇人是谁，无疑是第一件要做的事情。
    否则只是虚空对敌，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没有任何意义。
    那位迷雾一般的仇家.....在昔日就已经是能够操控仙神的存在。
    数万年过去了。
    若是他没有死.....如今恐怕更为强大，势力更为恐怖。
    “大人，若是那位仇家....正是方家中人，我们只怕就要遭重了。”铁龙哪壶不开提哪壶。
    “若真是如此.....那只能说是天命。”铁棠想到这个猜测，也是摇头失笑。
    这种概率.....应该极小，自己的运气，不至于这么差。
    “大哥净说些胡话，不谈这些，咱去看看这里的巫道盛会，有没有什么好东西。
    若是能寻到一枚神境丹，咱也算对老三有了交代。”
    铁虎、铁龙最心心念念不忘的事.......
    就是老三铁牛，还是元神大巫，没能晋升神巫秘境，这让二人内心都有些愧疚。
    当年他们进入那座大墓，其实两人都不敢打开墓主人棺椁，因为那是神巫秘境的墓穴，谁也不知道里面藏着些什么机关。
    最后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铁牛，大胆开启了棺椁，发现了内里的尸花，也让二人打破了巫觋秘境的壁垒，一举迈入了神巫秘境。
    提起这茬，铁龙瞬间神色一肃，谄媚地靠近铁棠，轻声低语。
    “大人，若是会上有神境丹出现，还望大人助我兄弟一臂之力。”
    他们自身积蓄多年，也颇有家财，可神境丹这种无上大丹，谁也不敢说自己一定能够买到。
    铁棠点了点头，随后又问道：“一枚丹药....就能让人跨越一个大境界的天堑？”
    “这没什么，古时候不是还有一枚丹药羽化成仙的传说么？
    比起那等神话丹药.....神境丹也相形见拙。”
    “倒也是这么个理。”
    三人跟着领路的两位精壮汉子，一路前行，并没有再楼船最上方逗留，而是往下走了一层。
    饶过密密麻麻的廊道，三人来到了一处广阔的环形玉台。
    这座环形玉台分成二十阶层，每个阶层又有独立的水幕禁制相隔，从外面看不到内里任何情况。
    总的坐席不算多，应该还不到五百之数，显然方家对参与大会的人员，也有自己的一番标准，并不是谁都可以前来参加。
    铁棠三人被领到了一处最上层的隔间，眼前的如水禁制上方，写着‘天乙’二字。
    “老方够意思，这天甲号房，多半是他们方家自用，咱托大人的脸面，能排到天乙号房，看来老方极为看重大人。”
    其中一位精壮汉子道：“三位里面请，我二人就在门外守候，若有任何疑问，可随时吩咐在下。”
    “劳烦了。”
    铁棠穿过水幕禁制，发现里面不算太大，也没有过多的奢华布置，只是简单地地上铺了五个蒲团。
    一间房容纳五人，差不多就已经是极限了。
    从这里可以将外面情景尽收眼底，此时陆续有人在方家仆从带领下入场。
    铁棠目中所见之人，九成都是神巫秘境以上的巫道教尊，巫觋秘境极少极少，有也多是跟班、仆从一类。
    “看来这大会有点名堂.....”
    没过多久。
    方乐贤笑哈哈地从外面走了进来，铁虎自觉让开铁棠身边蒲团，让方乐贤得以落座。
    “哦？方老哥不去主导本次大会么？”
    “哈哈，我不喜这行当，就交由其他人去做了。待会你要是看上什么，可以跟我说一声，差不多价格就能拿下。”
    方家作为大会举办者，除了要收取额外的佣金，自然也有一些暗箱操作的手段，方便自己人捡漏。
    “我倒没什么需求的......”铁棠坦言，他如今的确没有什么紧急需要的天材地宝。
    “对了，此次可有神境丹出售？”
    “神境丹？”
    方乐贤狐疑地看了铁棠一眼：“老弟你用不到这东西吧？”
    铁棠的修为，的确也已经来到了天心九重天，距离神巫秘境只有一步之遥。
    此时问出神境丹.....难免会让人误会。
    不过在方乐贤眼中，铁棠可是绝巅天骄，迈入神巫秘境只是时间问题，不是能不能的问题。
    他完全用不到这个丹药才对。
    铁棠也不隐瞒：“我还有位本家兄弟。”
    “原来如此。”
    方乐贤长舒一口气，险些以为自己看错了人。
    万一铁棠要依靠丹药才能破境.....那资质再高也有限度，自己先前的那番操作，可算是抛媚眼给瞎子看了。
    “神境丹这次大会暂时还没听到有人出售，不过很多客人并不会一股脑交出自己所要出售的物品。
    他们往往会在大会中途，突然穿插自己的货物，以此来售出更高的价格。
    咱们看着便是，神境丹虽是无上大丹，但炼制的丹师很多，反而不算稀缺，也不难买到。
    实在不行.....等下了船老哥陪你走一趟。
    我方家在圣都朝歌的珍宝阁，那可真是包含天地万物，找出一枚神境丹应当不算难。”
    “如此，便先谢过方老哥了。”
    小半柱香后，人员似乎已经来齐。
    在环形玉台的最中央，也是最底部，出现了一位手执金锤的中年男子。
    “大会开启！”
    砰！
    他一锤落下，抨击虚空，有无量金光蔓延至所有隔间。
    原本的水幕禁制仿佛镶嵌了一层金色鳞甲，让所有巫法神通都无法窥探其内。
    “第一件拍品，将由我方家率先推出，诸位若有想出售的物品，可随时传音方某。”
    执锤男子没有半分客套，上来就直入正题，让许多人好感顿生。
    “第一件，紫炎天砂，其重三斤七两，乃是搭建阵法、凝炼巫兵、至宝的上级材料。
    起拍价一千，一百起加，有意者轻叩座下蒲团即可。”
    铁棠看向方乐贤问道：“这一千是......”
    “呵呵，就是寿元！”
    “本来无论是生灵丹还是香火寿元，乃至不死物质，都是朝廷明令禁制交易的东西。
    可咱们炼到这个境界，除了以物易物，最为保值的还得是寿元。
    这也算是一条暗中的潜规则了。
    咱不好明说，大家心里明白就可以了。”
    “这么说来.....铁某也算是知法犯法了。”铁棠摇头苦笑。
    他是监察使，理应制止这种交易，可他先前才出一万寿元让方乐贤寻人，如今怎么可能开口。
    “朝廷明令禁止交易寿元，自有它的考量，一旦寿元成为明面上的主要流通货币.....那弊端可太大了。
    实际上这不算事，满朝文武哪个不是以生灵丹、不死物质为货币？
    难道他们还会去用世俗的金银么？
    不可能的事。
    老弟你尽管安心，这事就算捅破天，捅到了监察殿殿主那里，也会当做无事发生。”
    铁棠也理解。
    朝廷要为天下所有人考虑，不能只考虑一个、或者某些阶层。
    有许多事必须得明令禁止，哪怕知道可能没用，但还是必须得这么做。
    这么做的好处......
    除了可以安抚民心，也能起到一些警戒性作用。
    最主要的是——
    还可以将主动权随时掌握在自己手中！
    一旦某日因为此事事变，或者酿成了什么大变故、造就了什么惊天大案，朝廷依旧是正义的一方，依旧可以依法而治，先天立于不败之地。
    “铁老弟，这紫炎天砂你不要么？买来打造至宝雏形也可以，我看你修为也差不多到了。”
    紫炎天砂的真实价格，显然不止一千寿元这么少，这点从众人不停地起价就能看出。
    短短片刻不到。
    原本起拍价一千寿元的紫炎天砂，此时已经涨到了三千寿元。
    别看铁棠动不动就是一万、十万的花，实际上那也是他目前的全部身家了。
    三千寿元已经是一个极为恐怖的数字。
    “玄甲号房出价三千一百，有没有更高的？”手执金锤的方家拍卖师，那叫一个干脆利落，根本不带丝毫拖泥带水，仿佛生怕价格卖得太高，自己抽到的佣金太多一般。
    铁棠听到方乐贤提问，下意识摇头想要拒绝。
    他连紫炎天砂到底是什么，具体有什么作用都不知道，买来做甚？
    可就在这时......
    紫府眉心有了异动。
    砰！砰！砰！
    原本安安静静躺尸的斗战界碑，此刻猛然‘站了’起来，挺直了半截断裂的碑体，走到铁棠紫府眉心的入口，不断拍击。
    “大哥，疼，别乱搞。”
    铁棠被它拍得头疼欲裂，紫府眉心好像鼓起了一个大包，内里好似有怪物要钻出来一般。
    “你不会想要紫炎天砂吧？”
    斗战界碑顿住了。
    “买买买，你别动！”
    铁棠赶紧伸手扣了扣座下蒲团，再让这半截断碑搞下去，他紫府眉心都要裂开了。
    “老弟这是......御鬼还是养尸了？”方乐贤古怪地看着铁棠，也感受到了他紫府的异动。
    “方老哥，这紫炎天砂我要了！”
    “好说。”
    方乐贤心神一凝，手捏法印，暗中与拍卖师沟通。
    “天乙号房出价三千七百寿元，有没有更高的？”
    “三！”
    “二！”
    “成交！”
    拍卖师手执金锤轻轻一砸，算是敲定了这场买卖。
    实际上在最后一刻，还有两位已经出了更高的价格，但是方家拍卖师权当感应不到，装作没有看见。
    否则任由这些人竞拍下去，这方紫炎天砂五千寿元都未必能够打住。
    这就是方家作为主事者的好处之一，他可以适当地给一些人卖些人情。
    空手套白狼自然不可能，但是让关系亲近的人少出一点钱，那却是完全可以做到的事。
    敲定价格之后，铁棠拿出三千七百年寿元，也获得了那方三斤七两重的紫炎天砂。
    “这什么玩意，就要了我几千寿元？”
    方乐贤笑道：“老弟你都不知道这是什么，你还强行拍下？”
    铁棠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能托起那方冒着紫焰，还有些灼热的紫砂，一巴掌拍进了紫府之中。
    这一幕看呆了方乐贤、铁龙、铁虎三人。
    即便是相熟的铁氏两兄弟，也不知道楚铁棠如今在搞什么名堂。
    “铁....铁老弟...怕你不知道，老哥给你说一下，那玩意是炼器、布阵所用，没有蕴养元神之功。”
    “我理会的.....老哥放心。”
    铁棠伸手虚按了几下，示意自己无碍。
    他的心神早就沉浸入紫府之中，观看斗战界碑吞食紫炎天砂。
    三斤七两重的紫炎天砂，实际上也就手掌大小，少得可怜。
    此时化成一粒粒璀璨的紫焰砂珠，悬浮于紫府之内，被斗战界碑一粒一粒吸附于碑体之上。
    一道道流光闪过，在吞噬完所有紫焰天砂之后，铁棠发现斗战界碑似乎长高了那么一分。
    他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但原本断裂的界碑，此刻的确有了几分‘生气’，不再如先前那般死气腾腾。
    吃完紫炎天砂，那半截断碑就像小孩子一样在紫府之中滚来滚去，一股愉悦、欢快的气息感染到了铁棠自身。
    “你.....不会吧？”
    铁棠想到了一个可怕的事情。
    倘若真是如此......
    那自己可是捡了一个饕餮、貔貅一般的吞金兽，它的胃口可谓是无底洞啊。
    与此同时。
    拍卖师也拿出了第二件拍品。
    通常来说，第一件拍品为了热场子，一般都会是本次大会的中上物件。
    等到了第二件，价值一般都会降下许多。
    可这条规律，似乎不适用于方家的巫道盛会。
    “星象魔岩，此乃锻造巫兵、至宝的第一流天材地宝，甚至可以拿来作为主体材质使用。
    它的名声方某不必多说，在座诸位应该都明白。
    起拍价二千，一百起加，有意者轻叩座下蒲团即可。”
    “好，地甲号房出价二千二百，有没有.....”
    “玄丙号房出价二千四百.....”
    ........
    “天丁号房出价四千一百.....”
    片刻不到，价格已经翻了一倍不止。
    铁棠在心中求神拜佛，却不出意外地.......出了意外。
    砰！砰！砰！
    熟悉的声响传来。
    咚！
    铁棠四仰八叉，整个人盘着腿，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