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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身饲恶犬 第 115 章
    四目相对了几秒,谢嘉释的唇几不可闻动了动,他眼神闪烁,黑漆漆的瞳仁一瞬点亮像着了火,他几乎脱口而出:“桑晚,我……”

    桑晚像被他的目光蓦然烫了一下,只觉得覆盖在自己脸庞的修长指腹无比温热,惹得她的心也开始狂跳起来。

    她抿唇低头,轻轻挣开他的指腹,点上少年的唇。

    是温凉柔软的触感,她的指尖彼时带着水珠的凉意,在谢嘉释的薄唇染上一点透明的水渍。

    他不说话,就这样静静看他,长眼睫轻轻抖了抖,少年微微垂着眸,像一头乖顺的野兽。

    雨雾缭绕中,他唇瓣的气息无比温热,桑晚觉得自己和他唇瓣接触的指腹都在隐隐发烫。

    她触电般收回了手,然后桑晚的指尖向上,扯住他的衣角捏了捏,少女的声音细若蚊蝇,“雨下大了,我们快走吧。”

    没想到之后雨下的越来越大,谢嘉释和桑晚还没走到家门口,两人的衣服就要被雨水浇湿了,最后只得匆匆跑进一家附近的便利店里避雨。

    推开门,门扉上挂着的蓝色风铃顿时发出清脆的响声,雨伞被短裙少女小心收起来,一点雨滴随即落在了门口的深红色地毯上。

    店员在收银台后打瞌睡。

    两人轻手轻脚走过,她坐在便利店空着的一处位子上,手指拨弄湿漉漉的发尾,不久后,少年从货架那边走了过来,在她对面坐下。

    他买了一罐热柠檬茶和热咖啡,还有三明治和饭团,以及一碗热腾腾的关东煮。

    谢嘉释把热茶的盖子拧开,然后推到了她面前。

    桑晚轻轻道了声谢谢,她捧起来喝了一口,温热的柠檬茶顿时驱散了被雨侵透肌肤的寒气,浸润了她的喉咙。

    桑晚又喝了一口,然后小小地喟叹一声。

    “冷吗?”听到他这么问。

    “还行,不冷。”她回答。

    两人就这样坐在玻璃窗前等雨停,桑晚托着下巴,左手拿着柠檬茶,抬眸看着外面的雨点气势汹汹地浇着大地,哗啦啦的雨声久久不止息,雨滴不断砸落地面之上,溅起无数微末的水珠。

    “话说,明天还要上课诶。”她托着下巴,想到什么百无聊赖地说。

    “嗯。”

    掰着指头数还有几天到周末,女孩骤然眯起眼,她抬手伸了个懒腰,由衷地说:“好想放假啊,我想出去玩。”

    “你想去哪里?”谢嘉释随口这么问道。

    如果不远的话,他倒是可以带她去。

    桑晚想了想,她的眼睛顿时变得亮起来,女孩坐直身子往前倾,去凑近他,然后兴致勃勃地说:“是这样,我听说津北城郊的镇子里有一个特别盛大的文庙集会,里面卖什么的都有,特别好玩,那里还有很多好吃的,而且就在两个月后举办,那时正好是假期,我期待很久了,但之前一直没去……”

    桑晚轻轻蹙起眉,蓦然想到一些让她觉得失落的事。

    “唔,好烦。”她喃喃自语。

    高二下学期的课业逐渐繁重,每天写作业就要很久,而且还要上晚自习,周六偶尔还要加课,上补习班。

    其实这都不算什么……但可惜的是枝枝马上就要转学了,转到帝都去,她去帝都的那个学校离江城有些远,高三又是很紧张的阶段。那么往后,她们就不能待在一起玩了。

    她心里莫名有点沮丧。

    “本来和枝枝她们说好了,说好了在升高三之前,一起去一次津北城的……”女孩垂下眼,桑晚的语气失落,“看来要食言了。”

    “那就哪天我们一起去吧,”谢嘉释忽然说,“等放假的时候。”

    桑晚先是愣了一下,定定看着他,随后她眯起眼,高兴地笑了起来,“好。”

    话说到这里,她的肚子忽然开始咕咕叫,少女有些窘,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挠挠脸颊正打算打个哈哈,谢嘉释正支着下巴,此时他一脸了然地,把桌上的饭团和关东煮杯朝她推了过来。

    桑晚露出狡黠的笑,她歪头看他,明知故问,“买给我的吗?”

    “不然?”他挑眉。

    “嘿嘿你真好!”桑晚猫猫嘴卖萌。

    “小馋猫。”

    他看着她吃饭团,然后女孩用筷子把关东煮里的浸渍白萝卜给拆成两半。

    关东煮的汤汁很香,煮萝卜上面泛着油亮而诱人的光泽。

    桑晚饿极了也没先吃,而是用手托着筷子上夹着的那半块萝卜,抬手先送到了他的嘴边。

    谢嘉释见状,面上先是有些推拒,最后他还是张口吃了下去。

    少女又投喂他魔芋丝和芹菜鸡蛋卷,一番投喂之后,她才开始吃。

    他则拆开了桌上三明治,谢嘉释轻轻咬了一口。

    随后谢嘉释抬眼,悄悄看着她吃东西,触及到少女微眯着眼进食的餮足模样,少年薄艳的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闻的纵容的幅度。

    “诶,那个夏奇学长,他信守承诺叫你爸爸了没有?”桑晚忽然问。

    他愣了一下,“……还没。”

    “回学校就让他叫爸爸!愿赌服输啊,他履行承诺的时候你要告诉我,我用手机录下来,然后发到表白墙上,经典永流传嘛。”

    谢嘉释沉吟片刻:“……为什么是表白墙?”

    “……你关注点错了,友友。”

    少年不言,他侧目望着外面的夏雨烂漫,檐下的蓝紫色风铃不断轻响,悦耳轻灵。

    便利店放的bgm是《galwaygirl》,很是悦耳轻灵的英文,身侧少女跟着轻轻哼唱起来,她喉咙里的声音像是粉色的蜜糖。

    不远处的路灯旁,在缠绵不止的雨丝里,烂漫的是他们十七岁这年,长出新色来的翠绿纤长的柳枝。

    它垂在便利店的落地透明窗前,在日渐和暖的夏日长风里,那样深情地,晃啊晃。

    后来上学的日子飞速地过,不知不觉间,大半个学期已成为过往。

    因为和少年约定一起出游的原因,桑晚开始期待不久之后会到来的假期。

    如果是和他一起的话,这样的日子也不是很难熬了。

    她这么想着。

    一个月后江城二中和北城二中的篮球联赛上,谢嘉释带领江城的学生一路横扫,最终大获全胜,4进2,入决赛了,赢的那一刻,台下是一片热烈激动的欢呼。

    下一个要对阵的,是上一届篮球联赛的冠军队伍平川一中。

    但桑晚相信这次他也依旧会赢。

    //

    是七月。

    暑假的某一日,从补习班那冻的让人发抖的冷空气里顺利出逃,从爬满绿色藤蔓的墙头利索地翻下来,桑晚紧了紧身上的书包带子,她转头,四处寻找一番,随后看向不远处那个站在街头、单手插兜的白衬衣少年。

    看到谢嘉释,她唇角立刻勾起笑容,桑晚小步向他那边走去。

    这时少年抬眼,也看到了她,他漂亮狭长的眼尾晕开淡淡的上扬弧度,谢嘉释抬起手指示意,桑晚唤了他一声“阿释!”

    他目光落在她身上,唇角勾着,桑晚看着阳光下少年那张俊朗出众的脸,她向他而去的时候,过路的行人纷纷朝这边侧目,投来稍显艳羡的目光,桑晚跑到他身侧,长发被微风吹起缱绻向后,她扬起笑容看他,连盛夏的热意似乎都被驱散,即使额头有汗水也不觉得热了,只剩满腔的明媚和愉悦。

    少年看她站在自己面前,他拿出一张纸巾擦擦她流汗的额头,递来一只冰冰的巧乐兹雪糕。

    咬开巧克力脆皮,冰凉而甜腻。

    “走吧。”

    挑了个不算太热的小风天,桑晚和谢嘉释几个人买了高铁车票,一起去津北城游玩。

    津北城是北方工业城市,但异国建筑繁多,中洋风格复杂交错,繁华大道上有很多名人旧址,都被修缮得完好精致,很多民国剧曾在这里拍摄,因而在浏览这座城市时,他们总有一种在看中国近代史的错觉。

    桑晚以前没来过这里,因此对什么都很新奇,在各种景点打卡,顺便吃吃逛逛,合照拍了一大堆,勾着脖子镜头贴脸。

    一开始几人在一起走,后来小伙伴们两两结为一队,米迦和鹿星乔一起,友枝说她和另一个当地的少年一起,傅延和傅弥一起,她则拉着谢嘉释,两人一起在人文气息很是浓烈的文化街里走走看看,不过一会,两人的手里就拿了一大堆花花绿绿的各色小吃。

    卖熟梨糕的蒸锅伴随“zeze”的响声一边冒着热气,桑晚新奇地看着摊主在一张脆筒颜色的薄饼摊开加热后的米糕,然后在煮熟的六个米糕上涂上橘子、香芋和红果酱。

    “这个好好吃!”她接过后叉起一块放进嘴里,桑晚眯起眼说,随后叉了一块送到少年嘴边。

    在桑晚问她要的绿豆煎饼能不能加番茄酱和火腿肠,惹得摆煎饼摊的津北大爷一脸震怒地问“你说嘛?”时,谢嘉释及时拿过煎饼并把桑晚给拉走,并用一个糖人堵住她的嘴。

    “唔唔…”桑晚捏着糖人棒,有些不满抗议。

    “少说,多吃,乖。”他无奈扶额,然后谢嘉释点了一串炸鹌鹑蛋,并嘱咐摊主多放些番茄酱。

    玩了大半天后,观光车行到了最后一站,赤锋镇。

    几人从车上走下来,仰头看着面前一处古色古香的门廊牌匾,门廊的那一头已是无比热闹的一片,里面游人如织,鼓声乐声繁忙,到处都是红飘彩带,在风中不断招展。偶尔有着鲜艳古装的少年少女们执伞提灯地经过,很惹人眼球。

    盛大的文庙集会“万花东神会”就是在这里举办。

    桑晚对此兴致勃勃。

    之后照例是吃吃逛逛。

    文集庙会很是热闹,沿街十里,其里的民俗风情很是浓烈,是汉民族的传统文化庆典综合,有文庙祭拜先贤的盛大仪式,以及古舞少女们执伞游街,各种舞狮子和龙的伶人,还有戏班和古代歌剧的展演。

    有穿着明制汉服的漂亮小姐姐从提着的花篮里拿出饴糖分赠给身边的路人,有人递给桑晚几块,她立刻礼貌道谢,把一块揣兜里,拨开另一块的糖纸,放进嘴里。

    拉丝的饴糖很有嚼劲,尝起来酸酸甜甜,很好吃。

    桑晚被突然点起的鞭炮声震的捂住耳朵,她不由得后退了几步,随后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被捏在手心的糖纸因而掉在地上,染了点灰。

    谢嘉释把桑晚扶稳,他关切地问有些惊魂未定的少女:“没事吧?”

    “没事。”她站起来,缓了缓,桑晚朝他摇摇头,她蓦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她把兜里的那块糖掏出来递给他,“诺,这是一个小姐姐给我的饴糖,你吃,很甜的。”

    谢嘉释应下,眼睫动了动,少年修长指腹捏着那块红色纸衣包裹的糖块,细细摩挲着要拨糖纸,却在少女转身望向别处时,他把糖纸叠好,随后放进了自己外套的口袋里。

    “好吃吗?”少女回头,眼里带着笑意。

    谢嘉释颔首应下,表示肯定:“还可以。”

    桑晚刚刚吓了一跳,可依旧皮的不行,很快恢复了,随后拉着谢嘉释到处去凑热闹。

    走着走着,因为一时的分神,两人不小心走散了,等到桑晚回头时,看见眼前如织的游人,不断纷乱交错着,心里一下子有点慌,她轻轻唤了几声谢嘉释的名字,没有回答,前方传来了热闹的鼓乐声,她被人流裹挟着往前走。

    桑晚边逛边找着少年,随后路过了几个卖首饰的货摊,入目是琳琅满目的各种材质的手链、项链、耳环,还有珠玉和银饰,花花绿绿,很是惹眼。

    桑晚停在一家的面前,摊主见状立刻殷切介绍:“要什么,小姑娘?”

    桑晚看着毯子上的各色首饰,说:“想买个项链。”

    “这个怎么样?”

    她捏着一个银色吊坠拿起来,敲了敲,放在阳光下看看,发现只是镀银,于是失望地放下,“不用啦,谢谢。”

    她拿出手机,翻到上次友枝推荐给她的那家银器店,顺着地址找到了店面。

    店主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婆婆,眼尾褶皱随着笑晕开,“小姑娘,想要做什么样的首饰?”

    在挑款式时,她蓦然想起少年修长的指尖,指腹温热,骨节分明,肌肤细腻,惹得她总是忍不住想要捏一捏。

    她想起什么,赶紧查了眼日期,不差不要紧,一查才发现今天已经是7.25号了!

    是谢嘉释的生日。

    生日这个事,谢嘉释之前没刻意提过,只是被她问到时的随口一说,但是她牢牢记住了。

    于是她挑好了款式,抬眼对老婆婆说:“打个银戒,给男孩子带的。”

    谢嘉释低头随意拨弄一张古筝的琴弦,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一回头却没看到人,他无奈转过脸精准地看向藏起来的少女,嗓音不无抱怨:“去哪里了,我找你好久。”

    “对不起,”她吐了吐舌头,抬手指了指天空,“你看,好像要放烟花了。”

    天色暮沉,夕阳的霞光快要消散了。

    东神庆典的乐声此时达到高潮,鼓点越发密集,琵琶声和杨琴声铿锵动听,台上的伶人们转起蝶花舞袖,唱腔婉转婀娜,勾着一尾悠长的回韵,两人抬起头,看着戏台之上的偌大夜幕。

    桑晚凑近了谢嘉释一点,“你以前来过这种庆典没有?”

    谢嘉释摇头,淡淡地:“并没有,我之前大多数时间都在国外。”

    他年纪轻,但是游学多年,时常奔走于国外的音乐节目,跟外国的老师们学一些乐器和词曲,因而与父母不常相见,与祖父外祖们也是聚少离多。

    他无疑是孤独的。

    本以为自己会一直享受孤独,不会有什么大的改变。

    但是。

    谢嘉释看着天际逐渐变暗的夜幕,修长的手指轻轻捏了捏,微微侧眼,身侧的少女呼吸清浅,肩膀挨着他的,她身上的香气馥郁清新。

    谢嘉释清浅地呼吸着,漆黑的发丝被风吹起,晚风柔柔的。

    ——他现在,忽然不想了。

    在第一轮烟花马上要升空并炸开之时,他的手蓦然被少女的给覆盖住。

    她凑近了。

    他心尖一动。

    随后谢嘉释感觉到手指上似乎多了什么,是冰凉的,而少女的指腹却是温和柔软的。

    他怔了一下,低头,发现自己手上套了一个小巧精致的银色指环。

    烟花热烈腾空,桑晚踮起了脚尖,凑在他耳边,她轻轻地对他说了一声:“生日快乐,谢嘉释。”

    以及一句几不可闻的告白:“——我喜欢你。”

    谢嘉释的黑睫蓦然抖了一下,他错愕地朝她看了过来,停顿数秒,有些惊异地启唇出声:“你……”

    此时数百朵璀璨耀眼的彩色烟花爆裂,如同四散的华美满天星般划过了幽暗的天际,人们见状开始大声喝彩欢呼,一浪高过了一浪。

    他还未反应过来,就见少女双手合十,她已然对着眼前盛大的烟花盛况虔诚地祈祷起来,字字郑重,如同温润的珠玉落地,带着信女似的纯洁执拗:“——愿东神大人庇佑,愿我的少年谢嘉释能长命百岁,没灾没祸,始终赤诚热烈、耀眼生辉,愿他能爱上深情之人,也能被人深深所爱……”

    她的声音婉转动听,像是神明的女使赐下的娓娓动人的福音,真诚热烈又饱含认真:“得诸天神赐福,平安一生,倘若千帆之后,惟愿他能功德圆满。”

    少年漆黑的瞳孔剧烈一动,他动了动唇,他漆黑的眼眸一瞬间被烟火长烈的烂漫夜色点燃。

    他听到自己有些不稳的声音:“为什么…?”

    少女弯起眼笑起来,眼波流转三分潋滟:“因为,因为我希望。”

    “我希望你能得到祝福。”

    “我希望你长命百岁,永远热烈。”

    她说着蓦然上前,柔软的唇落在愣住了的少年的侧脸,落下来一个轻如羽毛的吻。

    他呼吸一顿,随后忍不住抬起手,猛地拥她入怀。

    “……谢谢。”

    谢嘉释的心脏,在那一天跳的比任何时候都要快。

    他知道自己已经彻底沦陷了。

    可是他心甘情愿。

    甚至在后来的每一个春夏,在每一个烟火绽放的漫长黑夜里,无论他深陷什么样的苦难,即使秋雨绵绵冰冷深入骨髓,亦或是冬日大雪侵透肌肤冷彻入骨,他每每忆起少女说着这些祷词的温柔嗓音,便梦寐不能忘怀。

    于是他永远也不能忘记这一天。

    是她向他主动走来,是她先予他赤诚,是她真心待他。

    他的少女。

    眉眼昳丽明艳,她嗓音清亮,一字一句地祷告:“我希望我喜欢的少年平安。”

    予他热枕,予他热切,予他无上心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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